疊甲‧破防‧求生欲（2）破防

收聽連結：https://is.gd/cwGjMU 破防，就是「破開防禦」或「防禦被破」的意思，起源可能是格鬥遊戲，有些格鬥遊戲裡，某些招式可以破解防禦，或者防禦被對手連打，打到一個極限以後就會被破。此外很多有戰鬥的遊戲，都有類似的設定，所以「破防」在遊戲玩家之間是一個通用的術語。而現在我們四五十歲以下的人很多都是跟電子遊戲一起長大的了，所以隨著我們漸漸成為社會中堅，我們自然就會把遊戲術語擴散到日常生活，以及公共事務的討論上。 而「破防」這個詞，即便你不怎麼打遊戲，單單望文生義，也不難想見，它的用途可以很廣泛。最廣泛的用法，就是「心理防線被破」的意思：可以說被感動得哭了，也可以說精神崩潰、氣急敗壞。 話說台灣人喜歡講「崩潰」，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？是十多年前某個藝人的兒子也進了演藝圈，但是實力和抗壓性都太弱，幾度崩潰，很多網友，特別是我們PTT偶像吐槽板就特別喜歡嘲笑他，而那時候新聞報導也用了「崩潰」這個詞，從此以後「崩潰」就成了那位老弟的招牌標誌，揮之不去了，大家也就對「崩潰」這個詞更多了一層特殊的喜愛，如果看到什麼政客當眾崩潰，那就更是超爽的。 相比之下，「破防」並沒有和特定哪個人哪件事連在一起，不過這「爽點」都是差不多的。然而，比起個人的崩潰，更容易成為焦點話題，乃至在當代國際政治與大眾傳播的領域裡，也足以得到重視的，是群體的破防。 破什麼防呢？「信息繭房」。例如，在歐美日韓，在澳洲，在印度，還有在台灣，很多人看媒體成天報導中國又出什麼事，又爆什麼雷，配一些帶「陰間濾鏡」的畫面，就以為中國大陸還跟幾十年前一樣貧窮、落後、專制又神經質，有經濟發展都是壓搾的，有科技發展也都是抄的，總之遲早要完，這樣來維持自己這邊的優越感。 然後到了中國大陸一看，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：都市現在多麼繁華，交通多麼便利；就算你去農村，或者城市裡比較窮的城中村，環境衛生也保持得不差，例如印度人就會說這裡隨便一個地方都比印度首都德里還乾淨。還有最近有個美國人做了一張圖，比較廣州的地鐵和紐約的地鐵，廣州地鐵整潔又明亮，紐約就超級破舊。雖然說紐約地鐵是1904年開始通車的，廣州是1997年，差了九十幾年，這比較起來有點不公平，但如果環境衛生有好好保持，不要那樣年久失修又擺爛的話，也不會差那麼大。 除此之外，各國也有很多網紅、自媒體到中國大陸旅遊、拍片，然後發現一大堆以前新聞媒體不想給他們看的，現代化的中國，大陸也有不少漢化組會去翻譯這些人的vlog。像這一類的影片、圖片傳開來了，有些人就要「破防」。哪些人呢？大概可以分出三種。 第一種，可能是之前堅信「中國崩潰論」，堅信自己國家才最強的外國人。但事實上，就我目前觀察所見，這種人不會很多，而且除了韓國和印度那幾個非常依賴國族主義來提供優越感的地方，沒有幾個國家的人會真心覺得自己國家最好，成天為自己國家護航；相反，借外國的好處來吐槽本國的壞處，嚮往外國人的智慧，唾棄本國人的愚蠢，這才是常態，畢竟距離產生美嘛。 所以，佔多數的，是第二種，就是反共的華人，包括一部份的台灣人、香港人，還有就是早年從大陸「潤」出去的移民。心理學上有一種說法叫「皈依者狂熱」，有些移民到西方的人，會比西方人更「虔誠」地擁護西方的思想、制度、文化等等，而且為了證明自己的選擇沒錯，他主觀就會想要否定中國，看新聞、上網的時候都挑這些來看、來講，絕對不能接受中國有什麼好事，有也一定是假的，或者有更嚴重的隱患。其「魔怔」的程度，有可能比我們熟悉的住在台灣、香港的人還厲害。 然後呢，如果哪一天，這種人被所在國害慘了，例如在美國看個病，隨便看一下就被開幾千美元帳單，然後發文破口大罵，轉而開始罵西方，這就會被網友評價為「破防」而津津樂道。疫情三年，也出現了一些至死不渝的人，快要病死了也還發文，還為美國、為自由世界說好話，還在唱衰中國──我記得那時候還是第一年，中共充份展現舉國動員能力，評價最高的時候，第二第三年的種種問題還沒有那麼大規模地浮現出來。這也被不少大陸網友引為奇觀，原來真有人是這樣死到臨頭還嘴硬的，這麼殘酷的現實也不能讓他「破防」，然而不破防又怎樣呢？也就是死掉了，用自己的生命給大家上了一課，表示洗腦真的有效，而且洗腦的最高境界就是讓人自己給自己洗腦，同時還要向世界輸出那套認知。然而，如果你是不同立場的人，那你對這種「死忠」人士，會不會有不同的評價呢？也有不少人是對中國、對共產黨死忠的，你又怎麼評價呢？ 所以下面就要說到第三種的「破防」人士，就是過去掌握話語權，自以為掌握「評價的權力」的群體，也就是政客、媒體以及幕後的大亨。這也是當前大陸網路輿論最為津津樂道的「迴旋標」：過去冷戰時代，是社會主義陣營拚命把自己國民隔在鐵幕後面，洗腦說我們最幸福，然而國民有機會出去一看到西方人的生活水準，或者從音樂聽到一部份、從錄影帶看到一部份，就破防了。西方也不必特別宣傳什麼，光是如實呈現就足以讓人破防。然而風水輪流轉啊，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，現在輪到西方封鎖信息、要封禁Tiktok，但又封不死，而中國打開大門，向西方很多國家開放免簽旅遊，讓遊客傳播他們能拍到的東西，這宣傳效果就比過去幾十年加起來都還大。 這裡也可以再談一下抖音（Tiktok）。我去年四月在「台北論壇」作過一場演講叫《比民粹更散碎－抖音開啟的媒體與政治生態》，裡面有談到，美國在千方百計羅織罪名，想給抖音扣上一頂「受中國共產黨操控」、作為宣傳工具的帽子，但是扣不穩，反而讓抖音在民眾間拿到了保衛言論自由的分數；倒是印度、阿富汗這些國家比較光棍，給一個「危害國家文化安全」之類的理由也就禁了。現在台灣民進黨政府，我們數位發展部長唐鳳也說它是「危害產品」。那有沒有人敢跟我們說清楚，中共具體是怎麼操控它，TikTok它具體是怎麼個危害法？ 那些人是不敢明說的，因為你明說了，就要犯下「長他人志氣，滅自己威風」的大忌。中共有沒有什麼「大內高手」能通過字節跳動總公司，遙控TikTok在世界各國的運營？你無法證實也無法證偽，只能說想必有、莫須有；那具體是怎麼做呢？算法是個黑箱，如何調整權重，加強這個、過濾那個，可能即便是實際負責調這些的一線技術人員也說不清楚，而且你要怎麼分辨說，哪些是「遵守所在國法律」的人為控制，像是過濾色情暴力毒品相關信息；哪些又是中共在搞你呢？ 如果我是中共的大內高手，我會給字節跳動和TikTok的指示就是：「無為」。什麼都不多做，你只要按人家明面上的法律來經營，儘管客觀事實上會起到挖人家牆角、突破他們媒體霸權的作用，達成「以子之矛攻子之盾」的破防效果，但人家忍不住來搞你了，那是他們先丟棄了自己的法治招牌。這樣一來，我不搞特別操作，起到的「危害」便比我做什麼都大，那我為什麼要冒落人口實的風險、起反效果的風險，來操作呢？ 我在去年的演講中說，字節跳動和抖音的成功，他們的經營方法，有很多地方是暗合「黃老」之道的。現在人可能不讀這些中國古書了，不知道什麼是黃老學派，但你唐鳳肯定讀過。我十幾歲就認識唐鳳，看過他們的故事，也和本人聊過的，我知道唐鳳十幾歲的時候讀哲學、語言學讀很多，西方的、中國的、印度的，這人都讀過，你不應該品不出他們抖音這盤大棋的味道，但你也不敢多講，你也就是裝傻，只敢附和流俗，稀里糊塗地說它「危害產品」。危害什麼呢？危害台獨的優越感，台灣民進黨和綠營媒體所亟力構建的信息繭房，所謂「台灣價值」的心防。或者我們可以學阿富汗、印度講「文化安全」，又或者回到中文傳統說「大防」，「男女之大防」的「大防」，台獨之大防。 民進黨不敢這樣明說的，因為這就和我們民主政治、言論自由的原則自相矛盾了，這也是美國政客現在面臨的難題。大選又快到了，一方面眾議院以罕見的團結和迅速通過了針對TikTok的逼售法案，一方面自總統拜登以下一堆人還得上TikTok來跟選民搏感情，再加上去年到今年以色列在加薩師老無功，只搞得天怒人怨的一連串事件，很多人就判定美西方勢力在媒體霸權上的「大防」已經破壞了。所以現在網路輿論在國際關係和政治領域上最大的樂子，就是傳播和享受各種死硬派、死忠份子，各種魔怔人的破防時刻。啊，中國又贏了，中國又成最大贏家。 ──那麼，如果你不爽他又贏呢？如果你想讓「小粉紅」破防呢？那你就來講中國經濟問題吧。怎麼講呢？你就上知乎、Ｂ站，或者字節跳動的「今日頭條」，你看那些聲稱代表草根階層、無產階級、代表人民利益的文章，是怎樣在聲討資本，怎樣在聲討既得利益集團，怎樣對官方寄望又失望，你跟他們一起民粹、一起罵就可以了。你還可以演得比他們更厲害、更魔怔，更嚮往真正的社會主義，更崇拜毛澤東。然後你或許可以成為一個樂子，讓對岸網友到處轉發來夾帶他們各自的私貨，這樣即便不能破防，也夠好玩的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