宏大敘事」與「精神內耗」(5)向「大棋黨」學習！

收聽連結：https://is.gd/NbHgOo 上回說到，香港人和台灣人如今已經幾乎都放棄了「大道之爭」，放棄了在「宏大敘事」上提出和中共、和「粉紅」陣營不一樣的選擇，這是很不利的一個局面。但好在，思想這種東西，不像金錢、物質與技術那麼難累積，思想是你要有就可以有的。所以這一集，就讓我來介紹一種比較誇張的思維，叫做「大棋黨」的思維，來對台灣、香港在「宏大敘事」相關論述上的缺失，提出一種另類的改進建議。 什麼是「大棋黨」？就是說，當你看到某些大人物做了一件蠢事，某個公司作了一些顯然不利於自己的決策，或者運動員在球賽裡犯了一些低級錯誤，乃至某國打了一場敗仗，而你想給他辯護，你就說，事情不只是表面上這樣，某某某是在下「很大的一盤棋」。然後他繼續犯錯繼續輸，你也可以繼續說「這也是計畫的一部份」，一定有後手；直到最後輸得乾乾淨淨，沒有後手，也沒有反轉，你仍然可以說：啊，台前的這些人，並不是真正的棋手，他幕後還有人，還有組織，這是幕後的大佬在下一盤很大的棋，很大的一盤棋。 這種笑話鬧了不少次以後，網友就開始把喜歡用這種思維給人護航、或者編故事的人，叫做「大棋黨」。 這個句法，我查百科查到最早，是2006年「中國軍事網」上一篇文章標題叫：〈俄國為何向中國靠攏：美國在下一盤很大的棋！〉然而在我記憶中，應該是更早就有了，好像是2003年美國第二次打伊拉克的時候，那時候薩達姆‧海珊有個新聞部長叫薩哈夫，成天就叫罵說美國必敗，伊拉克必勝，即便伊拉克節節敗退也還繼續講。當時中國大陸網友雖然一般把他當笑話看，但也有少數人表示支持──也不算是相信他，但至少在文字上表現出了支持的樣子，就說「伊拉克在下很大的一盤棋」。 而這位薩哈夫老兄呢，他一直罵到美軍打進巴格達了還在罵，最後他逃回家躲了一段時間後，向美軍投降了，老美倒也沒有難為他，審問一番就把他放了。這個喜劇結局呢，當時也讓那些「大棋黨」被嘲笑了一陣子，但是你現在再去查這個薩哈夫的事情，你會發現近幾年很多文章講這件事情的時候，是用「雖敗猶榮」的口吻在讚頌他，說他是阿拉伯世界的文化英雄，振奮了無數人心，等等。──啊，這就是大棋。「風物長宜放眼量」，一時的失敗不是失敗，大棋黨又得到了一次精神勝利。 把「大棋黨」的思維放到國內的政治、經濟與社會，那就是，無論出台了什麼政策法規，都可以來一篇文章，開宗明義先說「國家在下很大的一盤棋」，然後把全球形勢、歷史脈絡講個一遍，格局能拉多大就拉多大，再跟當下的問題扯上關係，說這是如何錯綜複雜啦、息息相關啦、牽一髮而動全身啦，但別擔心，國家智庫肯定已經掌握充分的信息、問題的根本、關鍵的資源，在深思熟慮和反覆權衡下，制定了全面的戰略，以及靈活的應變預案，總之大家要體認到我們是何其有幸，活在這樣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。諸君！且與國家同行！且與我一同見證，任何阻撓中國發展的陰謀詭計，終將灰飛煙滅！ ──大概就是這樣。也可以說，這是一種「正能量陰謀論」，陰謀家是我們這一邊的，或者我們的陰謀家比敵人的更厲害。不管怎樣，都預設這裡有個高瞻遠囑，然而不顯山露水的「國家隊」。至於是不是真的有？不知道，反正你當下的精神勝利是達到了，你文章的愛國流量也吸引到了。 各位或許會想到，這個「大棋黨」的思維，和前幾集我們講過的「世界草台班子說」是相反的。「世界草台班子說」是覺得很多人、很多事情其實根本沒有什麼謀略，就是走一步看一步，甚至看都不看，就只是順著慣性和本能來走，而「大棋黨」卻把這些都掰成深謀遠慮，這就很好笑。然而「大棋黨」會被「世界草台班子說」打敗嗎？也不會。就算有些錯誤實在蠢到掰不過來，你照樣可以掰說，是敵對勢力潛伏在我們這邊搞破壞的。 什麼敵對勢力呢？我們就先講一個最大的，大家這幾年應該也有聽說過，就是在幕後操控全球金融與政治，宰割全世界的所謂「深層政府」，deepstate，美國總統和國會都要受制於它，2016年川普選總統的時候就在演講中多次使用了這個詞，提示了他們的存在。所以有一些「大棋黨」，或者懂得運用「大棋黨」修辭的論者，如香港的陳雲先生，就說川普是力挽狂瀾的英雄。當你戴上了這樣的濾鏡來看，川普各種粗糙的言行舉止，似乎都有了深意在焉。那實情是不是這樣呢？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我們要建立「英雄對抗陰謀家」這樣一種情勢的認知。故事裡英雄通常都是孤獨而不被理解的嘛，但你可以在這個故事裡選擇理解他，和他站在同一邊，哪怕你這個理解也可能有點超過。 大陸的大棋黨就更能講了，不只是挺川普、揭發批判深層政府，而且還追溯到幾百年前，說幾百年前在歐洲，就是這伙人推動資產階級革命，把王權給革掉的，因為實權君王要殺你就殺你，想賴帳就賴帳；如果改成民主共和體制，那我們大資產階級就不那麼容易被殺了，還可以光明正大地出來參政，然後以民主自由的名義，一步步把全世界都吃下來。──各位，請注意啊，我們從小在課本上學到的，一代代人所推進的民主，一代代人所追求的理想，以及當前自由世界意識形態的核心，就這樣被解釋成了某個金融資本集團用來哄騙我們的話術，就這樣被釜底抽薪了。 大棋黨還會繼續說：聰明又刻苦的知識份子，要嘛真的信了，一輩子被他們利用而不自知；要嘛看到了真相，但也被他們引誘進去做了共犯；只有極少數人，不但識破了真相，還找到了正確的方法去喚醒人民來對抗。那極少數人是誰呢？馬克思、列寧、毛澤東。 這就是「大棋黨」無賴的論證能力。你跟他說民主法治與人權，他可以說這是騙局；你跟他說經濟或其他我們實際享受過的好處，他可以說那只是時代紅利，只是那個統治集團在特定歷史時期漏給你的一點甜頭，而且他們為什麼要給你甜頭？因為要跟蘇聯、跟中共對抗，所以你還是得感謝共產黨啊。你看，這道心是如何的堅定。 那麼，要怎麼對付「大棋黨」呢？我的看法是：不要對付大棋黨，要附和大棋黨、加入大棋黨。 例如，前些日子，金門海巡撞死了對岸的漁民，我們海巡對案情交待得不清不楚，但弄到現在中共還是低調處理了。大陸很多網友對此表示憤怒，然而這時候，也是「大棋黨」出來緩和了：不要著急，現在是有人想要利用這件事挑動台海衝突，促使中美開戰，我們不上當，我們有「戰略定力」，國家在下很大的一盤棋。──你看，這對台灣來說不也是件好事嗎？真相也可能就是「草台班子」，就是最簡單最無聊的出包，但經「大棋黨」這麼一講，我們就都有了充足的藉口，讓這件事情就這樣混過去了嘛。 那麼，說了這麼多，這對台灣人在「宏大敘事」上的缺失，有什麼借鑑意義呢？ 聰明的你，應該已經想到了，就是向「大棋黨」學習。 不是有一種說法叫「綠共一家親」嗎？你可以跟大陸朋友說：民進黨表面上反中，其實高層早就喬好了，只是表面上假裝繼續唯美國是從，繼續搞「去中國化」，繼續怎樣怎樣，實際上都是為將來統一創造更有利的條件，並且在現在這個全球形勢下，一起誤導美國。 只談兩岸的話，也可以說，不是不能統一，而是要慢慢營造一個最有利的情況再來統一，像現在這樣表面上僵著，把美國大把力量牽制在西太平洋，讓他們以為可以搞事但又搞不起來，這樣大家一起保持默契來消耗美國的軍費，就很好嘛。至於大家現在表面上繼續政黨惡鬥，繼續搞網軍對罵，繼續搞「認知作戰」，啊，這些都是計畫的一部份，都是在配合這盤大棋。 各位千萬不要只覺得我在搞笑。我是在搞笑沒錯，但我也是認真的。我還可以說，任何在這個題目上的建議與討論，如果它沒有在搞笑，如果它不能引起一些喜感，你就可以判定它在這個年代是沒什麼能為的了。為什麼呢？很簡單：因為我們實力不足。你實力不足，那你講再多大道理，人家也沒有理由必須重視你。然而，搞笑不需要實力。你如果夠好笑，人家就會從情感上對你感興趣，而你的影響力也就容易從零開始建立起來，乃至放大、放大、再放大了。這個時代，很多素人政治，像冰島的最棒黨、烏克蘭的澤連斯基、阿根廷的米萊，不就是這麼崛起的嗎？ 其實，我們去年就有人這樣玩過了，只可惜沒玩到底。誰呢？就是郭台銘競選辦公室的發言人，以前辦過「核能流言終結者」的黃士修。去年黃士修出任郭辦發言人，人家問他薪水多少，黃士修就在臉書上說：零，我不要薪水，我貪的是天下之大利。「我貪的是天下之大利」，哎呀，這話中聽啊！那這天下之大利具體是怎樣呢？他當時沒講，但這也很合理嘛，天機不可洩露，想必郭台銘郭董也是在下一盤很大的棋。 然而幾個月後，郭台銘莫名其妙退選了，黃士修到最後也沒說他們究竟搞了些什麼，也不知道那個「天下之大利」的使命有沒有達成。如果當故事來看的話實在有點難看，大家到最後也不知道他們在幹嘛，只留下一堆計程車外皮還貼著郭台銘連署廣告，一整個就是莫名其妙。 但如果我們用「大棋黨」的思維來講的話，當然也可以凹說他們的階段性任務已經達成，這是更大一盤棋的一部份。只可惜，在當時，社會大眾最期待看郭董能端出什麼樣論述，有沒有什麼能令人耳目一新的「宏大敘事」的時候，他們沒有任何出彩的表演和表現。「天下之大利」，多麼美妙的一個大詞啊，太可惜了。要知道這話是出自兼愛、非攻的《墨子》，這就很有想像空間了。如果當時他們找我的話，我可以編很多，你要墨家、道家、儒家還是把現代什麼什麼主義通通混在一起做撒尿牛丸，我都可以幫你編。太可惜了，我當時應該主動上門去毛遂自薦的。各位以後有興趣、有需求或者有機會的話也歡迎來幫我介紹一下，我保證效果，也保證笑果。